木兰、妲己、武娘子

by kflai

《别让作家知道的事》历史人物篇

徐墨龙

《别让作家知道的事》是集合多位创作者改编同一“主题”的短剧汇演,本篇讨论以历史人物为题材的三个短剧。

梁家恩编导的《木兰木兰》,延续了他在《别让莎士比亚知道:一对马来半岛情侣的楼台会》的“叙述剧场”编排法。家恩是个身手灵活、语言精炼的叙述者,在舞台上很有神采。但他更强项是编排看时精彩,看后回味的小戏,如本剧与前作。纵观汇演,本剧在娱乐性、艺术性、完整性等都略胜其他短剧一筹,这归功于编导善于归纳概括繁复庞杂之原著内容,化繁为简、浓缩提纯,再嵌进他熟练生巧的“叙述剧场”形式里。包括编导本人,本剧三位演员的表演功力不相上下。

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,在华人世界耳熟能详。故事的流传,归功于古代民歌《木兰辞》。但木兰的姓氏、籍贯乃至军旅生活详情等,民歌或史书并无确载。照说去边关打仗,对于很多男子来说都是艰苦的,而木兰既要隐瞒身份,又要像男人一样杀敌,这就更难了。但对编剧来说,空白意味着更有发挥余地。就像本剧为木兰安排的生存策略:若不想暴露自己女人身份就尽量不要说话或粗着嗓子说话。于是,在几乎没有台词的条件下,演木兰的伍苑慈调动了她丰富的肢体语言,以动作、表情、眼神创造了一个我们预料之外的木兰:半个哑巴+壮汉。伍亦庄亦谐的表演方式,颇为讨喜;当她冷不丁以双臂把战友过头举起,那一幕令人咋舌。

“木兰生存策略”是一道杀手锏,它为戏剧取得不少娱乐效果,也塑造了可爱的木兰形象。家恩的第二道杀手锏是:杀人魔头是怎样炼成的。魔头不是别人,就是木兰。戏剧描述木兰因一次立功而被提拔,从一个传信员升调为前线杀敌的头目。木兰越干越好也就杀人越多。为渲染木兰嗜血或杀人的麻木状态,导演还安排了战场厮杀时漫天飞舞的塑料模特儿的残肢断首。于是,木兰的“报应”终于来到:一次要执行处决逃兵时,木兰发现要砍的是她心仪的战友,而在那之前他们曾誓约要保全生命以在战后一起去看世界。军令如山,木兰这一刀砍不砍?戏剧于此戛然而止。

本剧向我们展示了反战思想与人道精神,这在当代固然政治正确,但戏剧也因此掉入时髦的陷阱。因为这场战争的肇因,是北魏时期北方游牧民族柔然族的不断南下骚扰汉民族以致。北魏是为自卫而战,是逼不得已。战争不是请客吃饭,自然要杀人流血,在这里谈人的异化,有点不合时宜,也缺少历史感。另外,当时北魏政权规定每家出一名男子上前线,而木兰父亲年事已高,弟弟年龄尚幼,所以,木兰从军是孝、义之体现。改编忽略此项,不免疏失。

武媚娘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,是个毁誉参半的争议性人物:称帝后,她重视人才的选拔和使用,也重农业生产,显出她的治国才能。当然在她掌权过程中也做了不少残暴事情。《武娘子》是陈玛丽娜编剧,陈与爱美丽亚联导的短剧。本剧说的是武娘子产后忧郁,在工作压力下、在不胜婴儿哭声干扰下,杀死了自己的孩子。陈玛丽娜在一篇访谈中谈到,《武娘子》受武媚娘故事启发。她认为武媚娘常被人歪曲,在她的生平中参杂了许多坏女人的故事。所以我们大概可以理解,本剧是要为类似武媚娘这样有才能的女子平反,让人们思考社会对女性的不公。

但《武娘子》并未实现编剧的初衷,反而向反面走去:在戏剧尾声武娘子告诉她身边的人说自己杀死了孩子,身边人赶紧提提醒她,是萧夫人与王夫人干的(戏剧开场时,剧中人提到萧夫人与王夫人嫉妒武娘子,不时设计陷害她),武娘子同意这个“纠正”,然后说:“她们杀了我的宝宝!”戏剧在武娘子再三重复这句台词后结束。编剧的意图也许是对社会的控诉,但也不免让人回到武媚娘残酷的一面的刻板印象:就是这样的坏女人,干了坏事还要推卸责任。

或许十二分种的长度对本剧展开人物刻画与事件铺垫是一种为难。剧中三个人物的关系对戏剧的推进一点帮助也没有。对观众来说,事情发生得太快,还来不及理解,戏剧已经结束。如果我们可以借武媚娘的“定义”来看此剧的话,戏剧人物的“速写式”刻画也许可以成立,但编剧一开始就否定了这点。

同样是女性历史人物,颜永贞编导的《妲己》,也想要“纠正人们对妲己红颜祸水的成见”(永贞语)。

在《史记》等史书记载,妲己是商朝诸侯有苏氏女儿,嫁给纣王立为王后。纣王沉迷于妲己美色,荒理朝政,对她言听计从,到了“妲己之所誉贵之,妲己之所憎诛之”的地步。在明代小说《封神演义》里,妲己为苏护之女,在进献纣王途中被九尾狐附身。九尾狐乃奉女娲之命迷惑纣王,使商朝灭亡。

本剧一开始写姜子牙将千年狐妖灵魂植入人偶,造出美女妲己迷惑纣王,编剧显然师法《封神演义》之改编。但全剧短短十二分钟企图再现“纣王迷恋妲己而亡国”的全过程,难免是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。只是编剧还是挺聪明地以诗歌方式——一种接近韵文的台词开展剧情,辅以投影字幕音效等形式大致完成“妲己亡商”的整体叙述。而这个叙述似乎只是作为背景,编剧更想说的是妲己的“真心”与纣王的“爱情”。

姜子牙在施法人偶那场戏时说:“反复的雕塑是否该把心给留住?”铺垫了结尾妲己的“真心”。或许从人的角度来看,再祸国殃民的一对,也不能轻易否定他们之间也有真心与爱情;但显然编剧的失策是改编版本依据,因为《封神演义》的九尾狐也好、姜子牙的千年狐妖都一样是十恶不赦的害人精。所以到最后“纠正”并未成功,反而略显矫情了。

原载2018-6-20星洲日报艺文周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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