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案

by kflai

赖国芳

我到医院探访高中同学。一年前,他送四及五子到墨尔本上大学,顺道去爬山,一天忽然气喘不已,发现患上淋巴癌四期。

大二暑假时,我俩曾加入新大和港大的工程系交换计划,一起到香港实习。港大宿舍位于薄扶林道山坡,像一座古旧的碉堡。春天多雾,阴寒潮湿。入夏后天气炎热,四个男生的衬衫和袜子,便蒸蒸烘出汗臭来。

三十年后,这位朋友脾性不改,仍是事事都有意见。我提起跑步运动、一小女孩的先天性心衰 — 只为聊天,他却指示不断。他的癌症从何而来,往何处去,该如何治;他上网查询,与医生辩论疗程。护士为他插针输液,半天找不到静脉,他大发雷霆。年轻的医生和护士都怕了他。几轮化疗,换过几种药品,他的身体越来越弱,治愈的答案仍在风中飘扬。

先天性心衰女孩是另一名朋友七岁的小女儿,去年底需装置体外心脏,等候心脏捐赠。新加坡未有儿童换心名单,美国的医药费又太庞大,他们因此选择到台湾。女孩的兄姐留在新加坡,由婆婆照管,夫妻两人领长假到台湾,全日在加护病房轮候。

医院处于人烟密集的社区,街上有专卖店,供给医疗用品、轮椅、口罩和液状食品。心泵挂在女孩的小腹下,有两个香烟盒那么大,透明。鲜红的血液在里头流淌,通过管子,到达地上一台洗衣机大小的总机。床边,医疗显示器明明灭灭地闪烁。护士每两小时来检查血压,确保没有伤口感染或血液凝块。女孩看起来无异样。晚上8点,她倚在床上,持平板电脑跟姐姐越洋打怪兽,大呼小叫。爸爸耐心地喂她吃晚餐,每一口的间距都很久。过一会,爸爸对姐姐喊话:你是不是该去温习功课了?

每日早晚,他们推着总机,到病房外散步半小时。有几次,热心的医生和护士,大费周章安排到院外用餐。天气好时,他们也吹泡泡。一日,他们把饼干、小玩具、泡泡筒摆在总机上,在大堂贩卖。阿姨扮演顾客,问:玩具多少钱?她回:5元,或10元,于是成交。爸爸问:泡泡筒怎卖?她说:一百万。爸爸惊呼:为什么这么贵!

台北,夜幕低垂,树影憧憧。女孩格格发笑,挥舞双手,像在追赶风中隐形的泡泡。


2017年9月2日 南洋商报 《漫话人间》专栏

摄影: Wendy Wong

我一直都在努力折叠往生莲花,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我对已故至亲的思念。每逢初一、十五时,往生莲花都会随着金银纸一起焚化,烟熏袅袅,仿佛就在向上天传递我偷偷放在花芯里的心声。那时那刻,我不再是一个理性的大人,而如同小男孩般,希望天堂会有WiFi,能够让对方接收我的讯息,也希望天堂会有信箱,能够让对方收到我的祝福。一 芊函
以爱之名 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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